(一)
五花山的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盈蓝清亮,山中的枫树,落叶松,桦树,红松,橡树,榛子树,一到秋天,那红黄绿白紫的颜色晕染着蓝天,分外的艳丽。这里的空气清凉湿润,河流清澈见底。而这美丽的五花山中有个不大的村落。咱们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五花山村。
五花山村是改革春风吹不进来的偏僻山村,因为三面环山,一面被七里河挡住,这个依山傍水的村庄没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要想出去,只有崎岖的山路和坐船,所以这个村子就是个死村。
我们的故事主人公就是五花山村的村长赵念诚,他年轻时候从部队转业回村,因其身材魁梧,性子刚烈,能镇住村里面无所事事的皮子和无赖,就当上了村长,这一当就是二十年,他在村里就是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说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敢说个不字。村里从上到下都惧怕他。
初秋的五花山已经层林尽染,五颜六色,开荒的田地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村里的人都忙活着把玉米扒皮挂在房檐下晾晒。这不,赵念城赵村长正在村支部里犯愁,这收获的季节村里的电给停了,各家各户每天都摸黑点蜡或者煤油灯过日子。村里是集体供电,欠了电费水电局就把电给停了。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坐在办公桌前的赵念城,这是个五十岁的老家伙,脾气倔得很,粗黑的眉毛下是大而内双的眼睛,微薄的嘴唇周围是修剪的不留篇幅的口字胡茬,胖乎乎的脸盘,表情沧桑,须发中夹杂着丝丝花白,皮肤黝黑,健康的体魄如山石雕琢般充满力度和稳健。就在他眉宇间凸显出川字纹而在思考着村里致富出路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矮汉子横冲直撞地跑到了村支部,一进院子就十万火急地大喊着,“不好啦!赵村长,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要出人命啦!”汉子进屋可能是来不及止住脚步,一下将村支部的门给撞得咣当一声,上门的合叶给撞了下来,门倾斜地倒着。
赵念城一下扶住了门。“我说车轮子!干啥玩意儿啊!干啥慌慌张张的?这门都给撞掉了!你瞅你!”赵念城高而洪亮的嗓音说着,如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
车轮子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赵村长!不好啦!唉呀妈呀!那场面真是吓死人了……”
“我说车轮子!你挑重点说!”赵念城大声地吆喝着。
“杨树林跟赵扎根在村里打起来了!那血流的哇哇的!”车轮子手舞足蹈地形容着。
“赵扎根这个瘪犊子玩意儿真是不让人省心!只定又是欺负杨树林的妹子了!”说着赵念城迈着稳健的大步急匆匆地出了村支部。
车轮子从窗子里看着赵念城走远,手从桌面抓了把榛子揣进兜里,然后嘴里磕着皮儿转身离开,刚迈门槛,门咣当一下倒在了他的身上,“什么破门!”气的他又踹了一脚,拍了拍衣襟大摇大摆地离开。
杨树林家门口围了很多人,杨树林和赵扎根俩在地上滚成一团,杨树林的妹妹杨小婉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儿,无助地拉架,“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哥——”
赵扎根的哥哥赵大满见自己的弟弟被杨树林骑在地上打,实在看不过去,就上去帮忙,两兄弟合力将杨树林按在了地上,拳打脚踢。杨小婉上来帮忙,一下就被赵大满给推得打着凛冽摔倒在地。
“嗨!你说他们兄妹俩就是可怜,没有个亲戚朋友,在村里独门独姓的。”村里的李四海会计说着走上前去拉架。
但被他的媳妇陈佳玲给拽住了胳膊,“我说你傻呀?他们赵家是村里大户,你帮他们兄妹得罪赵家?”陈佳玲是体型发福的中年妇女,在村里出了名的刀子嘴,爱扯老婆舌,属于战斗鸡型的泼妇。
“你瞅他们兄妹多可怜啊!”李四海蔫了吧唧地说着。李四海是村里出了名的老憨,吭呲瘪肚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心地善良,从来不发脾气,总是受媳妇陈佳玲的气。
“可怜你个头!又没有欺负到你的头上!”陈佳玲瞪着李四海,李四海就有一千个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叹息着被陈佳玲拉到了身后。
而赵扎根和赵大满的父亲赵兴旺则站在旁边,无奈地骂着两个儿子,拉扯着他们,但无济于事,孩子根本不理会他。
“让开!都围着干啥玩意儿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熟悉的声音震荡着大伙儿的耳膜,很快围着的人让出一个过道,一位威武雄壮的爷们迈着阔步走过来,无领的军绿色系扣绒衣勾勒出他那发福的圆滚滚肚腩,里面穿着一条白色衬衫,衬衫的领子翻在无领绒衣外面,显得格外干净,下面一条藏蓝色的直筒裤,脚蹬着一双老旧的黑色大头皮鞋。
此人正是五花山村村长赵念城,他吹胡子瞪眼地在赵扎根,赵大满和杨树林身边停下。
(二)
(二)
兄弟俩见村长来了,立刻停止打斗,赵大满急忙站起来,而扎根则不依不挠地骑在杨树林的身上,因为他的鼻子被杨树林打出了血。
“谁让你们在这里打架的?啊?!你们赵家兄弟真是长能耐了啦!两个老爷们欺负人家杨树林一个人,你们还要不要脸?啊!?”说着赵念城上脚去踢骑在杨树林身上的赵扎根,赵扎根被赵念城一脚给踢倒在地。
这时候赵扎根不情愿地爬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赵村长,你看杨树林把我给打的!鼻口窜血啊!这得吃多少饭才能长出这么多血啊!”
周围的人是鸦雀无声,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的赵念城发飙。
此时,倒在地上的杨树林被满脸泪水的妹妹杨小婉扶了起来。杨树林又愤恨地给了赵扎根一拳。
“赵村长,你看他还打我!”赵扎根往自己的父亲赵兴旺身后躲去。
“叫你们住手没听见吗?啊?咋地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不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了是不?说!为啥打架?”赵念城双手掐腰,腆着将军肚,好看的双眸中射出令人发憷的严厉目光看着杨树林。
杨树林与赵念城对视了一下很快转移目光,低下头,沉默不语。杨树林已经三十六岁,剑眉星目,直挺的鼻梁下是微薄的双唇,蓄着唏嘘的胡茬,外表刚毅俊朗,他是村里长相数一数二的汉子,但一直未娶,村里家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因为他的父亲是个屠夫,在村里屠夫的子嗣是很难婚嫁的,只能屠夫与屠夫的子嗣来连理。不过村里私下追求他的女孩还不少,但都被他婉拒,因为他的心里早已经被一个人给占据,那是他无法言表的爱和痛。
“说话!哑巴啦?”赵念城气急败坏地吆喝着。
“赵村长,是这样的,我……”没等赵扎根把话说完赵念城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给我闭嘴!没问你!”赵念城一身匪气地说着赵扎根,眼睛一瞪,把赵扎根吓的一激灵。然后转过头看着杨树林,“我问你呢?你们为什么打架?抬起头看着我!”这气场犹如皇帝与民女的对话。
当杨树林抬起充满悲伤的俊朗面庞时,眼里闪着钻石般的泪花,此刻赵念城沧桑而又刚毅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泪花中赵念城花白的胡茬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当目光再次接触到赵念城那凌厉的目光时,他再次移开目光低下了头,钻石般的泪珠闪着亮光滴落,溶入土里。
看到杨树林落泪,赵念城凌厉的目光变的暗淡起来,眉宇间凸显出川字纹。他知道杨树林一定又受了委屈,在杨树林娘亲死去的时候,拽着赵念诚的手,说一定要替他照顾好两个孩子,虽然他比杨树林才大十四岁,杨屠户家独门独户就这俩子嗣,而且婚嫁困难。直到赵念诚应声答应她的托付,老太太才合上眼撒手人寰。
农村人虽然心地善良,但大户欺负小户的事儿也频频发生,不然怎么会有穷山恶水多刁民之说呢?虽然赵念诚在村里说一不二,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可这些年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也渐渐老去,村子在他的带领下治安好,但并没有变富,看着其他村子渐渐富起来,村里的人有时候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也很着急。
赵念诚把目光扫向了杨树林身边的杨小婉,“你说怎么回事儿?”赵念诚的声音放低了很多,语气平和。
杨小婉委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赵叔,扎根他……”杨小婉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底儿粉花的布衫,胸部的扣子已经被扯掉,在这么多村邻面前她怎么好意思说,“他……他欺负我。”说完抹着泪跑开了。
赵念诚的脸一下黑了下来,转过身眼睛放光地看着躲在赵兴旺身后的赵扎根,“你个臭小子!给我滚出来!你老子教育不了你!我来帮他教训你!你个衣冠禽兽的玩意儿!”赵念诚大嗓门地走向赵兴旺去抓躲在他身后的赵扎根。
“赵村长你饶了扎根吧。他以后不敢了!”赵兴旺为儿子求情。
“这是你养的好儿子?以后不敢了?这是第几次了?上次怎么保证的?啊?”赵念诚气的声音都变了调,“我跟你说赵兴旺,你给我躲远喽!我今天必须教训教训这个小子!太猖狂啦!光天化日之下就欺负人家黄花大姑娘!”说着赵念诚像似老鹰抓小鸡一样左扑右扑地抓赵扎根。
而赵扎根躲在父亲的身后,让父亲赵兴旺当自己的挡箭牌。“她是屠户,根本嫁不出去。我跟她相好怎么了?还便宜她了呢!”赵扎根无赖地和赵念城顶起了嘴。
赵念诚着实地被赵扎根给气坏了,“好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不打的你满地找牙,你是不知道悔改!”说着将赵兴旺猛的一拽,往后一甩,赵兴旺踉跄地摔倒在地,然后直奔向赵扎根,因为他们被村民围着,赵扎根是根本跑不掉的……
(三)
(三)
每个村里都有偷鸡摸狗,爱嚼舌头,欺负小孩,不务正业,东奔西跑唯恐天下不乱的青年,五花山村的车轮子就是这样的家伙,其实他是个无依无靠,茕茕孑立的人,他有地不种,靠村里百家饭长大,可能是害怕踽踽独行的日子,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吧。
七里河边整齐的木板栅栏围成一个大大的庭院,栅栏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和黄菊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艳丽,木质的大门是敞开的,庭院里摆满了金色的玉米棒子,玉米堆里坐着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玉米漫反射着金色的阳光,促使这个中年男人眯起了眼睛,粗黑的眉毛微微皱起,眉宇间凸显出纹理,高挺的鼻梁下是浓密的胡须,嘴唇微微地抿着,正专心致志地扒着玉米,身后是三间茅草房,刚扇的新房草和新粉刷的白墙壁,房檐下挂着一排排金色玉米棒子,在蓝天白云下显得格外的清幽别致,温馨恬静,流光溢彩。
突然院门口的鸭子和鸡叫着四处逃窜,车轮子就像小孩在地上抛出的玻璃球滚进了院子,身后是尘土飞扬,鸡飞狗跳,“胡大叔!不好啦!出大事啦!要出人命啦!”车轮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比手画脚。
中年男人眉头皱了一下,将草帽摘下放在玉米堆上站了起来,清爽的短发,俊朗的面庞,结实健康的体魄,他比赵村长瘦一些,但精壮,黝黑的肌肤很干净,鼓鼓的胸膛,肉肉的腰围,微微隆起的肚腩,可能是干活热了,是赤着臂膀的,背上渗出了晶莹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涔涔光芒。
“怎么了?车轮子。慌慌张张的?”声音低沉而浑厚,他叫胡思昭,比赵念诚大一岁,也是老头子了,但面向看上去可比赵念诚年轻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