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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董铁柱冲着手机问，显出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问问你啥时候回广州，我好去火车站接你。”
“我……”董铁柱脑瓜里飞速转动，不过他的语气却并没有因此停顿，“已经到火车站了。”
“啊？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一天催八遍，我懒得跟你说！”
“那你在火车站等一下，我马上出门去接你！”
“算了！等你赶到火车站，我还要多等一个多小时，我还是自己打的回去吧！”
“这样啊！那也行，等回来再说吧！”
电话挂上了。董铁柱收起手机，看到贺永亮正两眼瞅着他，心里有些不自在，勉强笑一笑。
“就是……那个人，问我啥时候回去。”他解释。
“看来……这个人确实对你不错！”贺永亮勉强一笑，“干吗跟人家说话这么不耐烦？”
“他管得我很紧，我要是……太顺着他，更没自由了！”董铁柱回答，是实话。
贺永亮点一点头，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随即将眼光投向钢化玻璃墙外边，不过他很快又回过头来，瞅着董铁柱微微笑了一笑。
董铁柱看着他强作轻松，心里一阵刺痛，伸出手去，握住了贺永亮的手。贺永亮稍稍挣了一下，就让他握着。
“叔，对不起！”董铁柱一颗心充满罪责与负疚，“我说过……会爱你一辈子，可是我说过的事情，一样也做不到！”
“我也说过……一辈子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贺永亮立刻接口，“所以……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两年……我其实也就是有点儿担心你，现在知道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我不放心啊！”董铁柱冲口而出，“叔，你看你……瘦成这样，我恨不得……”
“恨不得”怎样，他说不下去。因为他恨不得将他的心都掏出来给眼前的这个男人，只可惜他的人，甚至是他的心，都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幸好贺永亮只是静静地瞅着他，并没有追问他“恨不得”怎样。董铁柱自己呼出一口气，转个话题问。
“叔，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还行吧！”贺永亮稍稍一叹，“上四十的人了，精力是大不如前，幸好比起小年轻来多了一点儿经验，所以勉强还能应付……”
他的话就说到了这儿，因为他的手机也在此刻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一看，眉头微微皱了一皱，随即向着董铁柱抱歉地笑笑，将手机贴近耳朵。
“喂？有事？”他问，简单明了，看起来是熟人，“……吃晚饭？恐怕是不行哦！我今天有事。……那等下一次再约吧！我现在确实有事忙。……好，再见！”
他挂上电话，抬头看见董铁柱正瞅着他，随即笑笑解释。
“一个朋友。”他回答，不等董铁柱追问，就接着另一个话题说，“对了，有个疑问我已经在心里窝了两年了。你说……那三十万是……那个富翁给你的，可是当时你到广州来连两个月都不到，就算人家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也不可能这么轻易送三十万给你！而你……也不是会平白无故要别人钱的人。所以我一直想着，你是不是……跟人家谈过什么条件？”
“我……”董铁柱张口想回答，却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合适。
“告诉我实话，不然我会更担心！”贺永亮盯着他催问一句。
“……是！我是……跟他谈过条件。”良久，董铁柱才回答，“我答应他，老老实实陪他三年。”
他低着头不敢看贺永亮的眼睛，不是怕被贺永亮因此低看，而是他只能告诉贺永亮这么多。因为，如果他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如果让贺永亮知道他现在伴着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黑道大哥，对贺永亮来说恐怕不会是安慰，而是另外一种折磨。那就好像所有的家长、所有的同胞手足在知道自己的家人误入黑道的时候，会揪心扯肺日夜牵挂一个样儿。
“哦！”贺永亮呼出一口气来，仍然两眼瞅着他，“那三年以后……”他突然警觉不该问得这么直接，所以迅速地转换一种方式，“我是说……你跟他……跟这个富翁，现在的感情怎么样？”
董铁柱再一次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很清楚贺永亮问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他不能告诉贺永亮他跟肖涛一点儿感情没有，那绝非他的现实状况；也不能说他跟肖涛感情很深，不止是怕贺永亮遭受打击，而是因为那同样也不是他的心里话！——从看到贺永亮的第一眼起，他已经将对肖涛、以及对贺永亮的感情分得很清楚。两年了，他仍然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真正想要一生共处的，也只有眼前这个虽然贫穷、却永远温和宽容的贺永亮，而不是给了他荣华富贵、但性情残暴喜怒无常的肖涛。
可是他不能将实话告诉给贺永亮知道，他甚至不敢给贺永亮任何希望！虽然他相信只要他开口，贺永亮一定会心甘情愿多等他一年。可是他开不了这个口，因为，在三年期满之后，肖涛是否真的能够放他走，他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算了！这些事……完全是你的私人事情。”贺永亮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自嘲地笑了一笑，“你可以不回答我，我也……不应该多问。”
他再次将眼光投向玻璃墙外。董铁柱知道他是在掩饰内心的失落与苦痛，可是他却不能安慰，更不能安抚。
“叔，我们以后……还能再相见吗？”很久，董铁柱又问，心里空空落落的。
“为什么不能见？”贺永亮回脸一笑，“虽然你现在……跟其他人在一起了，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我，金铃，我们一家大小，早就已经当你是我们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你那个……富翁，不至于管着你连一个亲人都不能有了吧？”
董铁柱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不是因为肖涛确实警告过不准他跟贺永亮见面，而是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他在肖涛面前能够心硬如铁，为什么他在贺永亮面前却会情绪失控。
因为，打从一开始，贺永亮对他的意义就不仅仅是爱人，也是在这个世上他最亲最亲的一个人！而在经历一连串的事故之后，贺家的一家大小，包括金铃，包括贺老妈，也包括年幼的小壮壮，也都已经成为他没有血缘、却胜过血亲的至亲之人！
爱情可以割舍，亲情却无法磨灭。这就是他为什么可以为了金铃、为了不拆散贺家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宁愿抛舍掉心心念念十几年的深爱之人的重要原因。
而肖涛，两年来的千恩万宠不可能不让他对肖涛一点儿感情投入没有，但，自始至终，在他的内心深处，他顶多当肖涛是“情人”，是一种近似于相互利用的伙伴关系——他接受了肖涛给予的钱和势，作为交换，他将自己的身体和时间给了肖涛！——他从没想过要跟肖涛天长地久，更缺乏只有亲人之间才会有的那种亲昵，信任，与宽容。甚至于，因为肖涛对他的严格管控，他时刻都想挣脱束缚，找回自由。
这恐怕也是贺永亮之所以会在他失踪这两年形销骨立的原因。因为，在不知不觉中，贺永亮对他的感情，早也已经不止是爱情，而是另有一种无论走到哪儿都会牵挂担忧、无论离多远都割舍不掉的——亲情。
是的，亲情！纵然他已经背叛了爱情，但眼前这个有着非凡心胸的男人，仍然当他是亲人。
但问题是，肖涛能够容忍这仅剩的一份亲情吗？
他仍然没有一丝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