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的死一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个伐木工人一直摆着手对众人喊:“不怪我啊!这事不怪我!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老田头望着老胡胸口的血迹,心里也有些慌乱。
希望一个人死和看到一个人死是两码事。
他不知所措地去望麦大叔,麦大叔声音洪亮地对那些伐木工人说:“这个老胡知法犯法,偷盗国家树木,滥砍滥伐,破坏环境,还把我们的护林员当人质,他的死可以说是罪有应得,你们也不要再执迷不悟,放下枪,以前的事我们就不追究了。”
这时穆三从屋里跑了出来,他抱起老胡看了看,叹了口气对麦大叔说:“你们赶紧走吧,这事我来处理。”
麦大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强忍着伤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倔强地向老胡骑来的那匹马走去。来时五人一人一匹马,现在麦大叔的马死了,剩下这四个人又正好一人一匹了。
麦大叔走着走着禁不住回望了一下,那匹陪伴了他多少年的马大睁着双眼僵硬地躺在雪地上,它的脖子已经折断了,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雪地。
麦大叔默默低了一下头,踩镫就要上马,老田头急忙搀住他的胳膊小声说:“你的腿?”
麦大叔倔着脸没吭声,一用力就想翻身上马,老田头望着他脸上的神情,没再说什么,扶着帮他使了一下力,麦大叔就稳稳的骑在了马背上。
穆三这时才注意到了麦大叔腿上包扎的伤,皱了一下眉说:“你怎么受伤了?要不你在这里养养伤再走吧。”
“不用了,你好好处理老胡的事吧,再见了兄弟。”
麦大叔打马很快的跑了起来。
黑蛋这么大会功夫才抱着一条棉被呼哧呼哧跑了过来,他诧异地望着麦大叔的背影问老田头:“大叔怎么骑马跑了?他的伤口没事吗?”
“一头比我还犟的犟驴!”,老田头咧了一下大嘴说。
“那这棉被?”,黑蛋傻乎乎的抱着棉被直楞楞的瞪着老田头问。
“再送回去吧,人家被子也不宽裕。”,老田头瞪着眼睛说。
黑蛋听了真就抱着被子转身要往回跑,穆三在旁边说话了:“你就别自己去送了,把它随便交给我们的一个人,你们赶紧去追老麦吧,狼群刚走,他一个人,又受了伤,别出什么事。”
黑蛋停下脚,挠了一下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一下,把被子扔给了一个伐木工人。
“你……你就好好处理老胡的事吧。”,老田头对穆三说,“其实发生这种事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他的死真的是个意外。出了这种事估计你回去也不好交代,难为你了。”,老田头看了看那个失手打死老胡,吓得正坐在地上抹眼泪的伐木工人,接着说,“那个家伙也挺冤枉,实在不行你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吧,就说是我打死的,毕竟我是个护林员,打死盗木贼,在情在理,又不违法。”
穆三听了这番话,用很复杂的眼神望着老田头,最后缓缓地说:“我明白了,他真的有眼光。”
老田头被穆三的话弄糊涂了,鼓着眼睛傻了一下说:“哦,你明白了就好,那我就去追老麦了,有空兄弟你来找我喝酒。”
然后他也翻身上马,和黑蛋,春柱一起飞马跑了起来。
穆三一直望到他的背影消失了才把已经显得威严的目光扫向那些伐木工人。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我们把老胡的尸体处理一下,就说是狼咬死的,听明白了吗!?”
那些工人急忙随声附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道理谁都懂。
穆三又低头看着老胡的尸体说:“对不起了,你放心,嫂子和侄子我会照顾安排好的,唉!命啊!”
他心里一阵难过,眼里的泪水就想掉下来了。他明白,如果生活如意,万事不愁,老胡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到这个地步,被逼上梁山的不光只有英雄好汉,那些强盗土匪也不都是天生的坏种。
对抗生活和命运的彻底失败,总让人的叹息如此沉重。
老田头他们三个打马跑了一阵子,就看见麦大叔正停在前面等他们。他的表情有些痛苦,额头都是细密的冷汗。
老田头跑到他跟前,急忙跳下马说:“快下来,腿上有伤还骑马,你使什么性子?”
麦大叔被老田头扶着乖乖下了马,老田头又把他扶上了自己的马,让他双腿并拢横坐在前面,从马背上的搭袋里拽出条薄薄的毛毯给他双腿盖上。自己再骑上去,把他护在怀里。然后他让黑蛋牵上那匹多余的马和春柱跑在前面,他搂着麦大叔在后面慢慢小跑。
“你这是逞什么能!让自己遭罪。”,老田头帮麦大叔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责备着。
麦大叔笑了一下,有些虚弱,没有说话。
“其实你也不用怪罪穆三,我相信老胡的事和他无关,你也不用给他脸色看的。”,老田头语气温和的说。
“知道,关键是因为他没本事摆平老胡,让你差点出事,我是生气这个。”,麦大叔解释说。
“哈哈,人心隔肚皮,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你以为别人都象咱俩这样掏心掏肺直来直往的?你怨不得人家穆三。”
“好了,说不过你,不提了,马上要回护林所了,该高兴才对。现在总觉得护林所比家还让人心里踏实。”
“是啊,那里的草草木木的咱们都那么熟悉,十多年了,房子有些旧了我都舍不得翻盖,就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太熟悉了,有感情了。也包括……”
老田头说了半截,忽然抹了把胡子住了嘴。
“包括什么?”,麦大叔好奇地问。
“没什么。”,老田头忽然红着脸说。
但是他又忽然抱紧麦大叔,用满脸的胡子在麦大叔脖子上轻轻蹭了蹭。
麦大叔恍然大悟的笑了,点点头说:“咱们的第一次啊,呵呵,你那个晚上真的很热情很猛。”
老田头张嘴在麦大叔脖子上咬了一口,低低咆哮了一声。
麦大叔笑得更开心了,伤痛的困扰几乎都被忽略了。
老田头把脸埋在麦大叔的脖子上静静的温存了一会,轻声说:“记得咱们第一次认识就是这样骑在一匹马上,那时侯正是夏天,天刚擦黑,咱们在山路上嗒嗒的骑马走着。有点小风,到处都是那股好闻的花香和松脂味,直到现在我还记得。”
“恩那,你那时侯还坐在后面不停的给我讲骚段子,你那时侯是真骚。”,麦大叔笑着说。
“那我现在就不骚了吗?”,老田头一声坏笑就伸手结结实实捏住了麦大叔的裤裆,继续笑着说:“你那时硬的跟石头一样,哈哈。”
麦大叔笑着任由老田头那么捏着,心里被回忆泛起甜蜜的涟漪。
“真快啊,一晃都十多年了。”,老田头松开手,摸了一下麦大叔的脸说。
“是啊,但是我们一直在一起,不管是做兄弟还是象现在这样亲密,我们一直是在一起。”
“恩,我知足了。”,老田头温情的吻了麦大叔一下,眼里的光柔的象水波上的月亮。
麦大叔静静的偎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他们已经走到了来时路过的那片松林,松鼠依旧在枝桠间活泼的蹦跳,拖着尾羽的雉鸡依旧偶尔斑斓的飞过阳光明净的天空,安静祥和的美丽从山林一直蔓延到麦大叔和老田头的内心,浑然一体,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