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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千里之外的城市,陌生而又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在十一岁那年,我曾经来过一次。印象里,它朴素而古板。而历经十一载,通过对港口及高速的扩大和开发,如今已经比我的家乡,重工业城市龙川市还要发达一些。只是在我抵达后的这个午夜里,整个城市泛着迷雾,那些灯红酒绿全部在阴霾中隐闪。
有了大概计划,却还没想好从这所城市的哪个地方开始。我避开出站口的众多拉客司机,走向车站广场之外,独行于辨不清东西还是南北的马路上,边走边做最后决定。对面不远处有个人影在挥手。我迟疑了一下,附近并没有其他人,看来是在朝我打招呼。
这个城市,本地加上外来流动,应该足有过千万人口,但是认识甘露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位。而我的运气又是一向不怎么样,事实上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明。
我继续向前走,不去理会。我的故事,已经远远地留在了1000里之外的那个城市,我甚至连它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好吧,我承认是我不愿再去想。我只知道,天地间的这些浓雾,一时半会根本散不开,对不起,我看不清对白。
我已经送我自己离开,天涯之外不必计较在与不在。琴声不来,生死那么难猜,又何必说什么一生等待?……只是,我听到身后追赶过来的脚步声。
“你追我干吗,劫财还是劫色?随你选!”我掏出自己的钱包,递向那人,满脸的淡然又有些不耐烦。“不过,里面一共就剩五百多了。”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接过钱包,痴呆了片刻,才回过味儿来,慌忙将钱包又塞给我。“大哥,不、不、不是劫财的……当然,也不会是劫色。”这人讪讪道,头低下来,不好意思看我。“那个……我只是想问问您去哪,需不需要打车……”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凝神看了看,原来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带着棚子的三轮板车,笼罩在雾气中,依稀能看出破旧之态。
那人见我不语,又急忙解释道:“大哥,您别看车子有点破,但是很稳当,而且比小黄(出租汽车)便宜多了啊……我等了大半夜了,可一次还没开张呢,您就当做件好事,发发善心吧……真的,这车只是外面看着破,里面很干净的……”
“我认识你是谁啊,我干吗要对你发善心?我挤了十个钟头的硬座,你怎么不对我发善心,来个免费呢!”这一连串的反诘出来,我心中大吃一惊。这是我吗,我还是那个温文尔雅有礼有节的甘露么?可是嘴上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嚷嚷,“你别说你是农民工,家里小孩没奶粉吃。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娘们,没有母乳给你……”
那人脑袋耷拉得更低,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我媳妇刚生孩子……”
“既然是生小孩,你不好好照顾老婆,大半夜还在这儿溜达,你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爷们,我要是你老婆,早跟你离婚了!”我有点声嘶力竭的叫起来。
“我我我……”那人双手抓着自己的头顶,猛然蹲到地上,声音竟然哽咽起来,“是难产,现在住在医院里。我是等她睡着了才出来的,眼瞅着住院押金就不够了……”
三轮板车驶在马路上,雾大视野不清,蹬得很慢。这车子并不像那人说的那样,而是正相反,遇到点沟坎就咣当,似乎右边这个车轮瘪了气儿。听着车子吱呀吱呀的声响,我心里再也没了丝毫惆怅和空荡,只有满腹对于自己的怨恨。我干嘛要坐他的车,我干嘛心软,我干嘛总是这么心软。——谁又来对我甘露心软呢!
我的目的地并不算远,却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才到达,雾气越来越浓了,两米之内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车夫下车,转身过来,拉开车厢的门子,又殷勤的拧开车棚顶上的一盏小灯。借着昏黄的灯光,我依稀看出他是个三十左右的农村打扮的汉子,就有点疑虑。
“你们农村现在结婚都这么晚吗,现在才要小孩?”我问他。
汉子点头哈腰的解释道:“是二胎……您不会是政府部门的吧?”
我没理会,自顾说道:“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非得要儿子呗。累不累啊,本来就穷,还死乞白赖的生一堆孩子,都不如像我这样的,还能给计划生育国策做点贡献……”我心说自己这是发哪门子癔症呢,破同志身份还光彩了?还好他一定听不懂。“哎……”我嘴上叹了口气,心里也叹了口气,“车费多少钱?”
“二十块……”汉子偷偷看了我一眼,又讪讪道,“您要是嫌贵,就给十五吧。”
这汉子骨架蛮大,衣着过时却也干净。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却缩着脖子猫着腰,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令我心里又起了火。“贵个屁!生更半夜拉客,出租都带百分之多少的夜补知道不?雾又这么大,一小时你才拉一趟,要是都这样,你拉一晚上才能搞几个钱?这点钱,在医院里也就顶多解决一顿饭吧……你怎么着也得收我个五六十块的吧!”
“啊?”那汉子愣愣的望着我,嘴巴张的大大的,一脸转不过弯来的样子。
我摸出一张大票塞给他。“甭找了,看你那孙子样!”
汉子兴奋得不得了,连声道谢:“您真是个好人,虽然说话……”
“说话怎么了?”我问道。
“嗯……只是,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损……”汉子唯唯诺诺的回答,却盯着百元票子,依旧停不下脸上的笑意。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点后悔,所谓付出才有回报,可我自己总是傻了吧唧的去付出,又得到了什么?这汉子以拉脚儿赚外快,甭管用了多长时间才辛苦到这儿,那是他应该做的。生孩子的事情,也是他自找的,关我什么事儿?我管他干嘛,要管也是该计生委的去管。在火车上我就计划自己到了这个新环境,新开始,先随便找个工作解决生存。而这几百块,花上个一两百租间地下室出租房,剩下的,起码得维持大半个月的伙食费用……
同志大多是神经病,这话谁说的?甘露你就不能正常点么,不知道如今社会有多么势利吗?做善事是红十字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甘露了?装啥大尾巴鹰呢!
看着眼前这汉子因为开心而满溢笑容的脸,他的嘴唇厚实微微张开,牙齿的白白之色隐现。而他嘴边是多日未刮的胡子,乱糟糟的围成了一圈……这容貌、这牙齿、这胡子茬,多像某一个人……
我的一颗心猛然一缩,被一根针不经意扎到一样。
“据我所知,大医院妇产科病房,一百块连当天输液费用都解决不了。”我深吸一口气,神色如这夜色般的冰冷,语气却充满挑逗,“你要是乐意帮我做件事儿的话,我再给你添两百块!”